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廉政微小说|烟烬白沙

发布时间:2025-07-21 来源:驻马店纪检监察网

“我能抽支烟吗,白沙烟。”踏进留置室之前,齐志远向纪检监察干部提出了最后一个请求。

烟盒从口袋里摸出来,边角已经起了毛。软白沙的稻穗图案有些褪色,像被岁月反复摩挲的老照片。他抽出一支,火机“咔嗒”响了三次才窜出蓝焰。

第一口烟气撞进肺叶,呛得他眼眶发酸。他忽然想起多年前的那个清晨,父亲送他来市医院报到,老槐树的花瓣落了两人一身。“小远,”父亲把软白沙塞进他白大褂口袋,粗糙的手掌拂过烟盒上的稻穗,“救死扶伤是积德的事,累了就抽支烟歇歇,可别学坏。”

刚工作那几年,值班室的白炽灯总亮到后半夜。他啃着冷馒头改病历,烟灰落在病历纸上,像扫落了一地星光。三台手术连轴转,他靠在更衣室墙角抽着烟,看天光从鱼肚白漫成橘红,草稿本上画满了急诊流程优化图。白大褂前襟沾着碘伏,和烟盒上的稻穗一起,在记忆里暖得发烫。

后来,提拔的红头文件一张张来,从主任到院长,最后是党委书记。茶水间渐渐飘起“和天下”的醇厚烟气,他口袋里的软白沙,蒙了层薄薄的灰。

“齐院长,工程验收的事……”张老板的牛皮纸信封推过来时,微波炉正“叮”地弹出热饭。信封的厚度烫得人手心发麻,他听见自己喉结动了动,想起昨夜女儿在电话里说“爸,我想读临床医学”。

“齐院长?”张老板又推了推。半截“和天下”在他指间闪烁明灭,焦油凝在烟头,像块化不开的渍。

那晚他在书房拆信封,钞票的油墨混着烟草味钻进鼻子,痒得人发慌。摸出抽屉里的软白沙,点火时手竟有些抖了——那是从前捏着0.5毫米缝针都稳如磐石的手。

他想起上个月查房,3床的老阿婆攥着他的手笑:“齐医生,你身上还是消毒水混着烟草的味,踏实。”

踏实?他对着镜子自嘲地笑。儿子开着新保时捷停在医院门口,车标上的香水盖过了消毒水味;妻子戴着新收的翡翠镯子择菜,磕在瓷盆上的脆响比监护仪还吵。深夜醉醒,床头码着的昂贵香烟泛着冷光,抽起来却只剩空洞的苦,像吞了口没泡开的隔夜茶。

纪委约谈前一晚,他在积灰的箱底翻出半包发硬的软白沙,稻穗图案淡得像是快要化开。他划了三根火柴都没点着,让他想起第一次上手术台时打颤的手——那时是因为紧张,现在是因为怕。

此刻,烟蒂静静燃烧,将至尽头。烫到指尖的瞬间,他猛地回神。烟雾里浮出父亲塞烟盒时的叮嘱,老阿婆攥着他手时掌心的温度,女儿填志愿时电脑屏幕的荧光,还有他第一次穿上白大褂时胸口怦怦地跳。他深吸最后一口,再缓缓吐出,像要把那些陈年污浊全清出肺腑。

烟灰残烬坠落的细响,像一声迟来的警钟。齐志远挺直脊背,迎向纪检监察干部:“我全交代。”

话音未落,窗外骤然响起救护车的鸣笛。恍惚间,他仿佛回到了彻夜守护患者的夜晚,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,藏着生命最初的搏动。而此刻,他要用坦诚和忏悔,为偏离轨道的人生重新校准刻度。

监控屏幕的光影在墙面起伏,最终定格在他垂首的侧影。他说:“那烟啊,以前我当它是解乏的,后来才明白,真正能撑着人不栽跟头的,是藏在烟盒里的那句‘别学坏’。”

走廊尽头的声控灯应声亮起,将这句话漫过拐角。某间诊室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嗡鸣,带教老师指着墙上的白求恩像,对新入职的医学生说:“记住,医生的白大褂上,要沾着消毒水,也要沾着烟火气——得是给病人暖手的灶火,不是迷了自己的香火。”年轻医学生的笔尖在本子上顿了顿,恰好接住从窗外溜进来的风。

风卷着槐树叶掠过纪检监察室的窗沿,轻掀起桌上的案卷,露出齐志远的忏悔书最后一行:“我把最后一口烟吐进风里,这次,风里有了稻穗的味道。”(泌阳县纪委监委 谭慧 王明莉)